第八十一章 镜像(15)_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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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镜像(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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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训摇头“单是在洛城就有十四家该品牌的门店整个函省有上百家。而我们现在不能确定嫌疑人是不是在函省买下这条连衣裙。”

  “如果是在外省买的那就是大海捞针了。”柳至秦说:“这种衣服不像奢侈品每个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它们顶多只有生产批次记录。”

  李训说:“这个我已经查过了王湘美身上的那条是最早生产的那一批。但是难说它是刚上市时就被买走还是留在仓库里与后面几个批次一同销售。”

  “嫌疑人有没有可能不是通过购买得到这条裙子?”花崇问。

  李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他’在这个品牌工作?”柳至秦道:“你是这个意思?”

  “另一个思路而已。”花崇点头“这种看上去算是中端的品牌内部管理其实很松散门店或者其他岗位的员工想要以某种方式拿走一条裙子是很简单的事。”

  “但如果是这样凶手就是女人了?”李训皱眉“不太可能吧?”

  “女人?”花崇道:“为什么这么说?”

  “卖衣服的一般都是女的啊你们见过男的‘柜姐’?”李训问。

  柳至秦说:“不这是误解。事实上现在服装行业里的男导购已经不少了。你多去女装店看看就知道很多店里不止一名男导购。而且花队刚才并没有说拿走衣服的一定是导购。整个生产、销售链上男性员工不一定少于女性员工。”

  “那……”李训有些着急“那这就更难查了。”

  “两边都是大海捞针不存在‘更难’。”花崇笑了笑看向李训“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嫌疑人是女人的可能性不低。”

  柳至秦挑眉“之前也没有说过嫌疑人一定是男人吧?”

  “但之前大家不是基本上默认凶手是男人吗?”花崇反驳。

  李训看了看两人小幅度地举起手“我我之前就觉得对小姑娘下手的肯定是男人。”

  “这种涉及少女的案子绝大部分人都会在潜意识里将凶手看做男人。同类案件中男人的犯案率确实远超女人。”花崇说:“不过这个案子蹊跷的地方不少最可疑的有三个第一王湘美没有受到任何与性有关的侵犯第二凶手给她穿上了她渴望的公主裙第三七氟烷。我判断这个案子里女性作案男性作案的可能性差不多是五五分。”

  李训听得不住点头“那现在还有需要我们痕检做的事吗?”

  “当然有。”花崇说:“虽然是大海捞针但也得捞一捞。连衣裙这条线索不能放过辛苦一下尽可能去查它的来路。将来说不定它会成为一条关键证据。”

  案子尚未侦破王湘美的遗体不能由家属带走。入夜王佳妹只身来到市局孤单地坐在重案组外面的长椅上。

  她穿着黑色的针织长衫头发草草扎起没有化妆双目无神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不与来来去去的刑警搭腔也不再哭泣只是这么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张贸从技侦组跑回重案组看了王佳妹好几眼想以办案警察的身份安慰她几句向她保证一定抓到凶手又觉得王湘美遇害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有责任。

  当然责任更大的是仇罕。

  张贸叹了口气把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进了办公室才低声问曲值:“王佳妹怎么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坐着?”

  “花队说她是想守着我们找到杀害她女儿的凶手。”曲值往外看了看“哎我刚才路过时她也那样坐着。可能我们一天破不了案子她就会在那儿坐一天吧。”

  “她想守着我们破案的话为什么不催几句呢?刚才我从她跟前路过来着她明明看到我了也知道我是办案警察但就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她为什么不问问我案子的进程?抱怨几句也可以啊。”张贸不解“以前不是也有痛不欲生的家属吗?他们一到局里就大吵大闹活像我们是凶手。”

  曲值想了想摇头“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

  “她在忏悔。”柳至秦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

  张贸抬头“小柳哥!”

  “她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照看好王湘美王湘美才出事。她认为自己不配当一个母亲所以没有立场来催促我们。”柳至秦说:“但后悔已经迟了。她再后悔再懊恼她的女儿也不会活过来。”

  张贸沉默了一会儿“她真可怜。如果物质条件允许她应该也想让王湘美过上更好的生活。”

  曲值“哟”了一声“怎么突然感叹上了?”

  “花队在案情分析会上不是说了吗王佳妹给王湘美买的都是价格很低的劣质衣服。这些衣服都是在批发市场跟熟人买的根本不是由正规厂商生产一些可能出自黑作坊有毒物质超标也说不定。”张贸望着玻璃门外身着黑衣的女人“但她给自己买的衣服也不见得多好啊。喏她那件针织长衫质量也很差一看就是批发来的便宜货。还有她那双鞋我以前还没调来重案组时在专卖假冒伪劣产品的地下商场见过几十块钱一双是刺鼻的化学皮革味。”

  曲值无奈道:“你观察得真仔细。”

  “这倒不是仔细。”张贸抓了抓头发又说:“她一个女人真的挺不容易。”

  “大部分人活得都挺不容易。”曲值说。

  张贸拍拍自己的脸长长地吐了口气“不想这些不想这些了!案子都没破哪来的精力感叹别人的人生!”

  “知道就好。”柳至秦笑了笑往外面走去。

  “小柳哥你去哪?”张贸在后面喊。

  柳至秦一扬手中的盒装牛奶“花队让我陪王佳妹说几句话。”

  待柳至秦与王佳妹一同坐在长椅上张贸才说:“花队心里其实挺柔软的。”

  “你才知道啊?”曲值卷起一叠纸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赶紧做事吧别王湘美的案子没破那边陈韵又出事。”

  “她什么情况?”见柳至秦回到休息室花崇问。

  “和我们猜的一样。”柳至秦坐在沙发里拿过放在一旁的笔记本“与仇罕产生了一些矛盾。王湘美遇害对她打击太大她目前没有办法面对仇罕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将来的婚姻。至于仇罕这才过了一天他就对王湘美失去了耐心戴在脸上的面具也已经掉了。”

  “他们本来就是‘塑料花夫妻’。”花崇道:“没有太多感情基础双方年龄都到了也有组成家庭一同生活的需求对比来对比去彼此都觉得相对合适就凑合着过。这种关系太不牢靠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得一拍两散。不过我没有想到仇罕这么快就打算和王佳妹各走各的路。半夜他在问询室还演了一出‘好丈夫’。”

  “既然确定过不下去了就及时‘止损’。”柳至秦敲着键盘“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实际’。”

  花崇走到窗边“决定一起过日子中途一旦出现困难就认定过不下去必须靠分手来‘止损’抱有这种想法的夫妻、情侣现在好像越来越多了。”

  柳至秦忽然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花崇轻轻甩了甩头靠在窗沿略显尴尬道:“想多了还是专注案情吧。”

  柳至秦却将笔记本合拢唤道:“花队。”

  “嗯?”

  “将来你如果决定与谁一起过日子遇到看似迈不过去的坎你会怎么做?”

  花崇不经意地睁大眼。

  柳至秦问:“你是选择及时‘止损’还是与对方继续走下去?”

  “我……”花崇顿了几秒声音略沉“我可能会‘止损’但不会及时‘止损’。”

  柳至秦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他继续道:“既然决定在一起生活那即便是‘凑合’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就算要‘止损’也不该立即下结论把?而且‘凑合’说起来容易真要‘凑合’其实也挺麻烦的意味着相互妥协彼此付出感情。竟然付出了感情那想要‘止损’就很困难。”

  柳至秦又问:“那在什么情况下你会选择‘止损’。”

  花崇在窗边走了几步坦率道:“我不知道。”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花崇没看柳至秦柳至秦却一直望着他。

  须臾花崇吸了口气唇边带着笑意“我们不能再发散了案子要紧。”

  柳至秦点点头“嗯案子要紧。”

  花崇借口去看看甄勤等人毕竟对方尚未成年问询拘留时间不宜过长。

  “好的我查一查仇罕、王佳妹的生意情况。”柳至秦又把合上的笔记本撑开说道:“王佳妹提到的白林茂和王湘美的生父我已经查过了。白林茂离开洛城已有三年目前在别的城市定居从未回来过没有作案可能。至于王湘美的生父这人已经因为车祸去世。”

  花崇“嗯”了一声快步离开重案组最里边的休息室。走到走廊上了才在自己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刚才他又心猿意马了想象将来与自己“凑合”着过日子的是柳至秦想得越深心脏就跳得越快。

  但现在显然不是操心感情的时候。

  前阵子在洛观村手头的案子是积案偶尔走一走神算不上过分。但如今面对的却是必须马上侦破的“热案”再惦记着私事就等同于失职。

  休息室不能再待下去了若是和柳至秦同处一屋加快的心跳会渐渐影响思考。

  花崇摸出一包烟独自抽了两根后推开问询室的门。

  甄勤一见是他顿时像一只愤怒的刺猬警惕地瞪着双眼喝道:“你们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有找我麻烦的工夫为什么不去找小韵?为什么不去调查陈广孝?”

  “我们有没有去找陈韵有没有调查相关人士难道还需要向你汇报?”花崇拉开座椅睨着甄勤。

  这个染着红发的少年面部线条锋利瞪人的时候看上去凶神恶煞眸子里却有几分单纯的温柔。

  花崇一眼便知他是真的为陈韵担心。

  可是主观感觉不是放人的依据况且如果现在把甄勤放回去这家伙必然去找陈韵且极有可能去陈广孝家闹事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不小的麻烦。

  于情于理甄勤都不能放。

  “你们再不找到小韵她可能就……”甄勤说着垂下头双手紧握红发似火。

  花崇站起来在他扎手的头发上揉了揉“我们会尽力。”

  然而天亮之后噩耗却像瘟疫一般传来。

  失踪的张丹丹死了而那个与她一同离家出走的10岁男孩惊恐万状地回到家中像失了神智一般面对焦急的家人和分局警察哆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丹丹浑身赤丨裸被扔在富康区一个恶臭熏天的垃圾场尚未完发育的下丨体满是血污。清晨处理垃圾的工人发现她时她清秀的脸与纤细的手臂已经残缺不断裂的骨头从血肉里戳出来像一截来不及成长就已经枯死的枝丫。

  工人吓得魂飞魄散在空旷的垃圾场惊声狂叫吓跑了几只赶来分食“美餐”的土狗。

  失踪案变成了命案死者的死状还极其骇人分局领导紧张万分直接将案子移交给市局。陈争大发雷霆把分局刑警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重案组气氛都很低落——张丹丹的案子不由他们管但女孩的照片他们是见过的女孩的父母前一日还曾到市局接受问询。这对夫妻焦急不堪又怀抱着一丝希望的神情令人动容。可如今希望像纷飞冬雪中的烛火熄灭得连一缕青烟都未留下。

  徐戡从解剖工作间里出来时脸色阴沉得可怕刚洗过的手轻轻抖了两下。

  花崇寒声道:“告诉我结果。”

  “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徐戡将尸检报告扔在桌上“张丹丹的死很可能是一个意外。”

  “意外?”花崇拿起报告眉峰紧蹙。

  “她的死亡时间是月2号比王湘美晚一天死后被抛掷在垃圾场。”徐戡咬了咬牙“凶手在她死前侵犯了她非常残暴详细的我不想说了你自己看报告上的文字描述和图片。”

  花崇快速翻阅报告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说王湘美死得还算有尊严张丹丹便是在极度的痛楚与耻辱中毫无尊严地死去。

  而她只是一个10岁面对暴行时毫无反抗力的小女孩!

  “张丹丹的脖子上有明显勒痕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凶手在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之后勒死了她。”徐戡沉声说:“我在她的阴丨部、口腔、胸丨部提取到大量精丨液她的牙齿、指甲里还有凶手的皮肤组织DNA现在已经验出来了正在做比对。两个案子不可能是同一人所为。杀害王湘美的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并且为此谋划了很久。而这个杀害张丹丹的强丨奸犯极有可能是‘激情作案’。”

  花崇“啪”一声将报告拍在桌上脸色铁青“这个畜生!”

  张丹丹的父母已经赶到市局张母哭得无法自已张父跟丢了魂似的杵在走廊上一动不动。

  一宿未归的王佳妹茫然地看了看他们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片刻后别开目光诡异地笑了两声。

  与张丹丹一同失踪的男孩隋建宇也被带到市局。他仍是一副木讷的模样一直低垂着头对外界的喧闹毫无反应。

  张母看到了他发疯一般冲上去抬手就是重重的一耳光哭着骂道:“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把丹丹还给我!你把丹丹还给我啊!”

  隋母虽然心有歉意但也容不得自己的儿子被“疯女人”扇耳光见状连忙将隋建宇护在身后指着张母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杀了你女儿你跟我这儿横什么横?”

  隋父也赶了上去护住妻子和儿子奋力推了张母一把。

  张母一个踉跄顿时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一边大哭一边痛苦地捂住肚子。

  张父此时才如梦方醒咆哮着一脚踹开隋母战战兢兢地扶起妻子。

  而地上是一滩浓血。

  随着浓血一同消逝的是张母腹中3个月大胎儿的性命。

  隋母发出一声尖叫捂住了隋建宇的眼睛。

  一对失去女儿的父母与一对庆幸儿子还活着的父母在市局大打出手走廊上充斥着刺耳的哭声与骂声。刑警们将他们拉开隋建宇目睹着因自己而起的闹剧面色苍白眼中是绝望一步一步退到楼梯口。

  若再往后一步他就将倒仰着摔下去。

  后背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他恐惧地回过头。

  柳至秦按着他的肩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他的眼眶开始变红憋了许久的眼泪决堤般涌出。

  但他哭得没有声音只是狠狠地抽动肩膀。

  “跟我来。”柳至秦说:“如果你觉得对不起张丹丹就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

  隋建宇个头不高耸着肩膀坐在问询室里显得又小又可怜。

  可如果要论可怜谁能比惨死的张丹丹更可怜?

  柳至秦没有对他说太多安慰的话。这个无助的男孩需要的不是宽泛的安慰而是一个可靠的倾听者。

  他不敢看柳至秦自始至终盯着自己的手语速时快时慢偶尔一边颤抖一边落泪说到张丹丹被侵犯的一幕时情绪近乎崩溃。

  但柳至秦一直冷冷地看着他除了提问未说一句多余的话。

  一个小时之后柳至秦让人把痛哭的隋建宇接走自己向法医科走去。

  到现在张丹丹一案的案情已经很清晰了。

  张丹丹与隋建宇是一对10岁的早恋“情侣”已经谈了大半个学期。半个月前两人的“恋情”曝光班主任请来家长当着家长的面将他们批评得一无是处。之后日子开始变得难熬回家有父母盯着在学校有老师盯着两人几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几天前张丹丹因为早恋的事和父母大吵一架随后给隋建宇传纸条说想离家出走。

  隋建宇同意了。

  两人偷偷离开位于昭蚌街的家往洛城西边走去。

  照隋建宇的说法他们之所以不搭车程靠步行是因为公交车上有摄像头很容易将他们拍进去。

  如果被父母找到“私奔”计划就会泡汤。

  刚离家出走时两人过得有滋有味专门在背街小巷里蹿花最少的钱吃最好吃的食物累了就去桥洞下和住在那里的流浪汉挤一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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