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围剿(22)_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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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围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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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押在审讯室里的李立文与数日之前相比简直如变了一个人。

  他像警惕的兽类一般弓着脊背藏在额发阴影中的双眼刺出阴森森的寒光被拷住的双手抓着桌沿指甲在桌面抠动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他似乎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呼吸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的人肩膀随着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喉咙不断发出代表威胁的“唔唔”声。

  花崇睨着他好似透过他与李立文无异的外表看到了另一个然陌生的人。

  李立文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没念过多少书靠在夜店上班养活自己也算是自食其力无可指责。但他贪图小便宜戾气非常重热衷于在背后骂人且用语脏到极点。不过李立文嘴虽然脏却又很懦弱胆小怕事害怕得罪人若不是包里惯常放着一把刀几乎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可现在这个和李立文长得一模一样甚至穿着李立文衣服的男人与李立文却完相反。

  李立文的戾气通过抱怨、咒骂发泄出来人前微笑人后嘲讽而这个男人的戾气却宣之于无声的暴力。

  就在不久前男人打伤了一名准备不足的警员。

  花崇看着他他也看着花崇喉咙继续“唔唔”作响好似正在衡量自己是否有胜算。如果有他也许会如狼一般一跃而起。

  但花崇怎么会给他逞凶的机会。

  “李立文。”花崇冷冷道。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颤抖的肩膀一顿眼睛旋即变得更加凶悍两边鼻孔“噗嗤噗嗤”喷着气鼻翼快速地张合略微泛黄的牙齿咧了出来双唇向上下两个方向分开眉心和鼻梁间挤出沟壑一般的褶皱五官极度扭曲几乎要皱到一起。

  一个正常的人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李立文会有这种表情吗?

  装的?

  不像。

  李立文装不到如此地步。况且伪装的人最易被眼神出卖他们的眼中或多或少会显出几分躲闪。

  但眼前的男人似乎根本不懂躲闪为何物目光极凶极恶恨不得将困住自己的人撕咬成渣。

  只有野兽才会有这种眼神。

  花崇眯了眯眼眼角接连跳了好几下心中隐约有了一个近乎荒诞的猜测。

  拉开靠椅坐下花崇的目光没有从男人的脸上挪开但也没有继续喊对方的名字。

  盯着监控的张贸说:“花队怎么不说话?李立文这是闹哪一出?他以前不是这样啊别是吃错东西了吧?还是在演戏?”

  “不像。”徐戡摇头“一个人是不是在演戏看眼睛最容易分辨。当然微表情、肢体动作也能提供一些参考。”

  “那他今儿是怎么了?”张贸不解“前几天没见他有问题啊怎么突然这样了?无故发飙居然还敢袭警?没哪个正常人敢在刑侦支队这么放肆吧!”

  徐戡看着监控过了几秒才低喃道:“可能他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啊?不是正常人是什么人?他别是真疯了吧?”

  审讯室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并且很是怪异。李立文像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另外两名警员如临大敌做好了控制他的准备。唯有花崇好整以暇甚至还将腿架了起来。

  僵持间李立文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指甲抠动桌面的声响也更加刺耳一双血红的眼睛睚眦欲裂似乎再瞪一会儿眼珠就将从眼眶里掉出来。

  警员警惕地提醒道:“花队?”

  花崇抬了抬右手示意不用操心。

  这个漫不经心的动作显然刺激了李立文。李立文猛地站起龇牙咧嘴拳头握得极紧青白色的骨节好似要穿出薄薄的皮肉。

  “我操他想干什么?”张贸喊道。

  “他能在花队面前干什么?”徐戡说“放心吧花队刚才是故意激怒他。”

  李立文居高临下瞪着花崇花崇微扬起头两簇视线交锋不过两三秒李立文就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两名警员立即冲上去将他按住。花崇自始至终没有站起来直到他伏在桌上才又喊了一声:“李立文。”

  “你……”男人嗓音嘶哑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而是从胸腔中挤出。

  困兽才会以这种方式发声。

  以前的李立文骂起人来语速快如机关枪五分钟内不重样。现在的李立文却像根本不会说话艰难地挤着字每一个音节都干涩刺耳“你放了他!”

  “他?”花崇问:“哪个他?”

  男人咬牙切齿豆大的汗水从脸上滑落一边捶着桌子一边竭斯底里地重复:“你放了他!”

  “什么意思?”张贸懵了“李立文想让我们放了谁?”

  徐戡说:“恐怕是他自己。”

  “他自己?”张贸惊道:“这不对啊!”

  “你先告诉我是哪个他?”花崇不紧不慢地说。

  “李立文!”又是一声不连贯的喊叫。

  两名警员面面相觑和张贸一样不解。

  花崇右手往下压了压“‘他’是李立文那你是谁?”

  “我操!”张贸终于明白过来“李立文装人格分裂?”

  “不是装。”徐戡摇头“现在这个李立文可能的确不是真的李立文。”

  “不会吧!人格分裂是多罕见的事?被咱们撞上了?”

  “我们长期与犯罪分子打交道遇到‘奇葩’的概率本来就不低。”徐戡竟像是轻松了几分“李立文给我的感觉一直有些奇怪刚和他接触时我还跟花队讨论过。但当时我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现在总算有了答案。”

  “李立文”呲着牙举止不似人类语气也极有特色像一个刚学会几句人话的野兽“是我做的你放了他!”

  花崇皱眉“什么是你做的?”

  “李立文”喘气的声音非常粗重而且没有规律时缓时疾。他的嘴唇不停张开和闭拢像想说话又难以组织语言。

  “什么是你做的?”花崇继续问模仿着他的语气“尹子乔?”

  “李立文”剧烈摇头拳头在桌上重重砸了四五下喑哑道:“肖肖!”

  花崇呼吸一提“肖潮刚?”

  “肖潮刚。肖潮刚!”“李立文”如小孩学语一般说完发出一阵“吭哧”声响。

  花崇眸底暗光闪烁“那天晚上在招待所你代替李立文杀了肖潮刚?”

  “李立文”就像听不懂一般露着牙齿说:“你们放了他。肖潮刚是我杀的!”

  张贸听得瞠目结舌“徐老师李立文刚才说什么?他杀了肖潮刚?他他上次不是说只是割伤了肖潮刚的手臂吗?”

  “他是李立文分裂出来的不健人格不是我们审讯过的那个李立文。人格分裂研究学中有不同人格之间相互知晓对方存在的说法也有彼此不知的说法。他可能知道李立文的存在但李立文不一定知道他。”徐戡语气淡定但心中并不平静。因为与尹子乔遇害、肖潮刚失踪两起案子均有关系李立文一直被扣在市局重案组、洛安区分局暂时没有找到他犯案的证据而现在他分裂出的人格竟然自称杀了肖潮刚。

  花崇无意识地搓着手指快速分析“李立文”的表情与话语忽感有一线光亮照进了黑雾弥漫的逻辑死角。

  真正的李立文虽然有收藏管制刀具的习惯并且随身带刀但就性格来讲没有杀人的勇气。而“李立文”却有。

  已知的人格分裂案例中第二人格、第三人格往往比主人格聪慧、强大但也有相反的情况。显然“李立文”并非一个健的人他徒有人的外表心智却类似动物。

  但他有能力杀掉肖潮刚。

  上一次审讯时李立文说自己割伤肖潮刚之后肖潮刚从招待所仓皇逃离。但时隔半年招待所的监控记录早已清空难以核实真假。

  李立文割伤肖潮刚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或许连当事人都不知道因为那时的李立文可能已经被“取代”。

  “李立文”取代李立文的契机是什么?

  是李立文陷入危机受到伤害?还是李立文承受不住心头的压力?

  肖潮刚企图在招待所强迫李立文并且在此之前已经纠缠了多日。李立文担心丢工作心理状态已经非常负面终于在被强迫时失去对精神的掌控?

  “李立文”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并立即杀了肖潮刚?

  不对接不上。

  李立文已经持刀反抗等于是亲自破除了困局。

  李立文可能说谎他并没有割伤肖潮刚而是由突然出现的“李立文”杀了肖潮刚。

  可如果“李立文”是在招待所动手尸体如何处理?声音如何掩盖?

  “李立文”只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动手!

  花崇深吸一口气想到另一个关键问题。

  如果确是“李立文”杀了肖潮刚那这个案子就与满潇成毫无关系。

  “李立文”杀肖潮刚只是因为李立文受到侵犯或者说伤害他根本不认识满潇成不存在为满潇成报仇一说。

  所以之前的推测不成立?

  花崇神情凝重地看着“李立文”。“李立文”不断重复着“放了他”像一头智商底下却又极其执着的困兽。

  意识到交流十分困难花崇只得尽量放慢语速“肖潮刚在哪里?”

  “李立文”怒目圆瞪张了半天嘴才说:“河边。”

  李立文与肖潮刚开房的招待所东边就有一块无人开发的河坝春夏高草丛生秋冬荒凉败落因为数年前出过几起淹死小孩的事故平常很少有人往那里去。

  花崇立即联系曹瀚让马上去河坝搜寻。

  “李立文”精神愈加亢奋一边发出“呼呼呼”的怪声一边挥舞着被拷在一起的双手机械地重复说:“是我放了他!”

  张贸看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徐老师他在干什么?”

  徐戡观察片刻“他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只能用肢体语言告诉我们——他是这样捅死了肖潮刚。”

  “我去!”张贸捏着自己的手臂“我现在信李立文真的有第二人格了这要是装的他直接当演员去得了!”

  “徐戡!”花崇从审讯室里出来步伐很快喊完名字还招了招手。

  徐戡立即赶上去“怎么?”

  “我估计李立文有人格分裂的症状。”

  “我看出来了。”

  花崇顿了半秒“马上联系人给他做精神鉴定。我去一趟河坝。你也做好出勘现场的准备。”

  柳至秦已经在警车边等着了拉开驾驶座的门在花崇坐进去时抬手挡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副驾“根据足迹推断凶手是名五旬男子正常体型这和我们之前根据作案工具、创口所做的侧写类似。我已经安排兄弟们排查满潇成人际关系里具有类似特征的人相信会有发现。李立文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花崇将车发动起来简单把李立文的情况概述一番。柳至秦在痕检科跟众人开会时就已经听说李立文精神出了问题此时得知可能是人格分裂倒也没有特别惊讶。闻言思索了片刻说:“那如果曹队他们真的在河坝找到了肖潮刚就证明李立文分裂出来的人格没有撒谎。肖潮刚并非因为满潇成而死。”

  “对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此时正好是早上上班高峰哪里都堵得厉害警车走走停停花崇盯着前方的车流说:“昨天夜里我们分析案情的时候我说感觉掉进了一个‘思维误区’但又想不通有误的地方在哪里。现在我好像想明白了。”

  柳至秦偏过头“因为李立文?”

  “因为李立文和肖潮刚。”花崇说:“四起割喉案杀害吕可、罗行善、丰学民的显然是同一个人而杀害尹子乔的凶手似乎另有其人。我们本来已经比较确定这四起案子是两个凶手所为相同之处只是他们都选择了割喉这种方式。使用锐器的杀人案中割喉最为常见因为它效率最高被割喉的人鲜有生存可能。尹子乔被割喉与另外三人被割喉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是一起独立案子。但自从我们在‘金兰家园’发现了凶手的作案动机发现了满潇成这个人尹子乔就被串上去了。”

  前方转弯花崇暂时停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柳至秦说:“你的意思是尹子乔是被我们刻意串上去的?他本来不应该在凶手的‘犯罪网’上?”

  “嗯。”花崇道:“从凶手因为高空坠物事件杀害吕可、罗行善就能够看出他的想法异常偏激并且自有一套常人难以理解的犯罪逻辑。他可能杀害任何将满潇成推上绝路的人。我们只能进入他的逻辑用他的想法去猜测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将所有影响过满潇成人生的人都列入他的‘犯罪网’——我们就是在这个环节上掉进‘思维误区’然后始终没能走出来。直到刚才在审讯室面对李立文之前我一直在想我们昨晚讨论过的问题从创口来看凶手不应该是同一个人但他们的目的却又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给满潇成报仇。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太低了我不信有这种巧合。但非要说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完不同的创口又无法解释。是我们被凶手的犯罪逻辑拖着走了不仅把尹子乔的死和满潇成联系起来还把肖潮刚的失踪和满潇成联系起来。但现在的事实是杀害肖潮刚的极有可能是李立文分裂出的人格。”

  柳至秦边思考边缓慢道:“尹子乔的确是影响过满潇成人生的人凶手有理由杀了他为满潇成复仇。肖潮刚同理。但想要杀死他们的人并非是想为满潇成复仇他们是因为别的事引来杀身之祸……”

  “对!李立文刚才那一闹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花崇将车窗放下来透气右手在太阳穴处捶了捶“不进入凶手的逻辑不行但进入过深也不行。凶手复仇对象集中在与高空坠物事件有关的人身上他可能根本没有想过对尹子乔动手。尹子乔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死在另一个人手上。”

  “你这么一说我脑子好像也清晰了一些。”柳至秦说“尹子乔这个案子在时间上与后面三个案子比较接近加上割喉这一手法的确容易被放在一起考虑。这次的凶手又具有一定的反社会人格思想偏激要了解他就必须进入他的逻辑但一旦进入便容易被他影响。我们……可能确实被他带偏了。”

  “先确定李立文是否杀了肖潮刚。”花崇技术娴熟地在车流中穿梭“这个案子结束后我打算和犯罪心理方面的专家聊一聊听听他们的意见。”

  柳至秦点头旋即又道:“不过如此一来尹子乔一案就回到了原点。针对他的人际关系调查已经进行了好几轮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警车被堵在离斑马线半公里远的地方花崇叹息“那就先侦破吕可三人的案子。满潇成确实无辜但凶手杀害的这三人不该给满潇成抵命他们也很无辜。”

  搜索进行了半日一具腐败见骨的尸体在河坝一处砂石坑中被找到。

  由于腐败严重初步尸检无法确定死因更无法确认身份必须做解剖和DNA比对。

  但在场的警员都明白这只可能是肖潮刚。

  经过心理干预李立文已经“醒来”缩头缩脚地坐在审讯椅上面色苍白低头不语。

  花崇问:“你隐瞒了什么?”

  李立文惶恐不安地颤抖一个劲地摇头。

  “那天在招待所你不只是割伤了肖潮刚。”

  “我没有撒谎!”李立文惊声道:“我真的只是割伤了他!他跑了我一个人留在浴室清理血迹我没有做过别的事!”

  “李立文你知道‘他’的存在。”花崇缓声说。

  李立文睁大眼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谁?我知道谁的存在?”

  “你不确定但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偶尔会不对劲。”花崇看着他写满惊愕的眼睛“我再问一遍那天晚上你割伤了肖潮刚在肖潮刚离开之后真的只是在卫生间清洗血迹吗?”

  李立文咬着下唇渐渐地眼中浮起一片水雾。

  花崇说:“你是不是想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李立文不说话只摇头。

  “监控记录下了你今天早上做的事。”花崇将笔记本转了个向“长时间留在市局不断接受问询你心理崩溃用额头撞向墙面。”

  花崇的讲述滞后视频已经播放到“李立文”发狂袭警的画面。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李立文大叫起来用力抓扯着头发“我不可能做这种事!你们陷害我!你们给我吃了致幻药!”

  “嗯‘他’的确不是你。”花崇说:“但你早就隐约察觉到‘他’的存在了不是吗?”

  李立文疯狂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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