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镜像(06)_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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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镜像(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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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罚?”柳至秦看着钱鲁“专门修了一个木屋来体罚学生?”

  “现在不会了现在不会了。”钱鲁连忙说:“你们可以去看看新的村小就在派出所对门年轻老师都是念过大学的可有素质了绝对不会体罚学生。”

  “那以前修木屋体罚学生是谁的主意?”花崇走了几步“这木屋独立于教学楼应该不是在建校时就修建的吧?”

  “当然不是。”钱鲁看上去有点着急显然不大想深聊这个话题。

  但花崇偏要揪着不放“是什么时候、谁主张修建的?”

  钱鲁只好道:“十五六年前吧具体年份记不清了。村里的孩子皮不听话尤其是五年级以上的男生太难管了。老师们就合计准备修个木屋把实在管不住的学生锁进去进行体罚。这事村长还通知家长们开了会同意的签字如果不同意那以后孩子不管犯多大的错都不会被关进木屋。”

  花崇问:“有多少人同意?”

  “都同意了。”钱鲁说:“嗨我们乡下和你们城里不一样。我知道你们喜欢什么素质教育但前些年我们村里哪行?孩子野得很当父母的巴不得有老师代为管教。让老师体罚算什么有的家长还嫌老师揍得轻。”

  “揍得轻?”花崇冷笑一声环视四周又问:“遇害的五个孩子平时表现怎么样?”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我又不是学校的老师。”钱鲁摸着自己的手指“他们的情况你们得去问老教师回头我给你们找人去。”

  “多谢。”柳至秦笑道:“你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钱鲁愣了片刻“哦你是想问我家孩子有没被体罚过吧?这倒是没有我家是两个姑娘从小就文文静静的不惹事成绩也好。”

  “她们现在在?”

  钱鲁得意道:“在首都念大学呢!已经走出我们这山沟了!”

  “那挺好。”柳至秦说着碰了碰花崇的手背“再看看?”

  “嗯。”花崇绕着村小走了一圈回到原地“受害人的家人现在还在村子里生活吗?”

  “在在。”钱鲁说:“都开农家乐了。咱们村儿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钱毛江他爸妈村口那个‘山味堂’就是他家开的。嘿他家以前就是我们这里条件最好的刚开始搞旅游开发那会儿他家最积极也是有生意头脑啊。对了钱毛江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这俩弟弟现在都出息了赚了不少钱。”

  花崇与柳至秦互看一眼柳至秦问:“那其他四人的家庭呢?”

  “比不过钱毛江家不过我觉得都还不错。我们这里每家每户都不止一个小孩不存在‘失独’孩子死了的确很不幸但日子还得往下过不是吗?而且当时镇政府还划了一笔抚恤金给他们那可是大钱。”

  离开村小花崇让钱鲁先回去。

  肖诚心应付完村里的官员急匆匆地跑来“怎么样有思路了没?”

  “你当玩侦探游戏啊这么快就有思路?”花崇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在自己手掌上拍来拍去。

  肖诚心像没有实权的监工似的又想催又怕把人催毛“那不着急慢慢来我对你们有信心!”

  花崇白了他一眼跟柳至秦聊起来“有什么想法?”

  “想听真话还是忽悠?”柳至秦笑。

  花崇挑眉“你也会贫了?”

  柳至秦拿走他手里的狗尾巴草“忽悠呢随便听一听说不定能提升士气。”

  “那你就先忽悠一下我吧。”花崇心里想:看你怎么忽悠。

  “好。”柳至秦清了清嗓子“‘体罚’这个点非常可疑。事实上以前很多乡镇学校都存在体罚学生的现象一是如钱鲁所说学生太不听话二是根本原因——老师素质低下。但为什么要单独修一栋木屋来执行体罚?还在修建之前让家长签字?是不是因为体罚非常重不宜被其他学生看到?同样因为太重老师们不愿意承担后果家长签字代表‘后果自负’?”

  肖诚心听进去了喜道:“这不是有思路了吗!”

  柳至秦继续说:“钱毛江遇害的时候14岁六年级的男孩能叛逆到什么程度我们都是过来人不用我描述吧?假设他与其他四人一道做了什么违反纪律的事被老师带进木屋关起来体罚老师有没有可能因为生气、愤怒而一时失手?”

  “我操!怎么没可能?”肖诚心一拍巴掌“老师畏罪害怕留下证据只能放火连人带屋一块儿烧掉!”

  柳至秦:“对。”

  “对什么啊?”花崇叹气“失手打死一人我还相信一下子就打死五个你们当拍电视剧是吧?”

  柳至秦抿唇笑。

  “不是啊打死一个另外四个就成了目击者老师必须将他们灭口!”肖诚心说。

  “好这点算你说得通。但小柳哥前面不是分析了吗家长们签字代表‘后果自负’那是不是打死也活该?这地方在十年前根本不讲法律只讲村民自己结成的约定。”花崇不紧不慢地说:“既然如此老师为什么要畏罪放火?”

  “这……”

  “还有村小是在夜里失火的。当年的老师不是职教师能在学校坚持到下午放学都不错了谁还这么‘尽心尽力’把五个学生训到半夜?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这种事家长不知道自己孩子夜深了还没回家?”

  “哎!”

  花崇哼了一声“小柳哥这个推断前后存在逻辑漏洞根本没有可信度。”

  柳至秦这才道:“所以我说这是‘忽悠’啊。”

  花崇揪住他领口轻轻一拽“可惜没忽悠到我。”

  肖诚心捶胸顿足“害我白激动一场。”

  “抱歉。”柳至秦配合花崇那一拽晃了晃身子“现在我可以说真话了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花崇松开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别打哑谜!”肖诚心说:“我不知道!”

  “真话就是……”柳至秦露出无奈的表情“现在确实还没有什么思路。”

  肖诚心顿时成了漏气的河豚。

  “这才刚来你着什么急?”花崇给他打气并布置任务:“我和小柳哥得去见见五名受害人的家人老肖你安排一下。”

  下午“山味堂”里仍摆着几桌宴席。夏末秋初正是赏景的好时节洛观村几乎所有农家乐都客满了“山味堂”作为最负盛名的一家接收的都是提前半个月就款订好房间的客人。不过老板好客即便是没有订上的客人只要跟前台说一声也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原生态的农家风貌。

  花崇穿便装的时候不大像警察慢悠悠地踱进去像个远道而来的、好奇心满满的客人。

  前台姑娘以为他也是没订上房间进来参观的游客热情地招呼道:“先生您穿过这个大堂往里边儿走里面还有很多好看的。”

  花崇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山味堂”确实建得不错依山傍水环境清静偶尔又听得见喧闹的人声置身其中有踏入世外桃源之感。花崇走了一会儿收到肖诚心的微信:钱毛江的家人不太愿意面对警方不过花队你放心这点小事我肯定能搞定我这就去找政府的人让他们出面。

  花崇回复道:没关系。

  不愿意面对警方?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不以警察的身份出现就是了。

  不久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柳至秦:我到钱庆的家了他家人看上去挺好说话一会儿跟你汇报情况。

  他弯起唇角快速打字:行晚点交流情报。

  刚收起手机一旁的小楼里传出一阵笑声。花崇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年轻人从二楼走下来。

  他们二十出头染着发打扮得过于“时髦”各种稀奇古怪的流行元素叠在一起土气挡都挡不住很有城乡结合部富家子女的风范不像是城里来的客人大概率是本地人。

  果然一个染着红发穿着金色蕾丝纱裙的女人冲一个穿白色Polo衫的男人道:“二少你们家的菜是不是改良过了?比上次还好吃!”

  “专门为你改良的喜欢吗?”被叫做“二少”的男人油腔滑调说话时还揽着另一个姑娘的腰。

  “山味堂”的大厅有一面照片墙花崇走马观花地看过确定这人就是钱毛江的弟弟钱锋江。

  众人嘻嘻哈哈越过庭院看样子是要去不远处的竹林包房。花崇跟了上去装作客人的样子一边赏景一边听他们说话。

  言语里可听出这洛观村第一富的钱家目前正是钱锋江当家老三钱闯江虽然也管事但人缘不如钱锋江。而他们的父亲钱勇去年患了病一直在镇里接受治疗。若是老父亲一去两兄弟就要分家。

  钱锋江领着一帮朋友进了包房花崇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抽烟。

  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钱锋江就从包房里出来了哼着歌往回走。

  “二少。”花崇起身叫道。

  “嗯?”钱锋江转过身狐疑道:“你是?”

  “慕名而来的游客。”花崇上前几步“听说‘山味堂’是洛观村最好的农家乐可惜订得太晚已经没有房间了。”

  钱锋江理了理Polo衫“你认识我?”

  “钱二少人缘那么好来洛观村的人谁不认识?”花崇露出几分讨好之意。

  钱锋江显然非常吃他这一套“来者是客订没订房我都欢迎。客房满了想加桌吃个席也不是不行你们有多少人?我让厨房去安排一下。”

  花崇有些尴尬地说:“我一个人来的。”

  钱锋江很是意外“这里很少有人独自来玩。”

  花崇笑了笑“二少如果想吃你们家的席是不是必须凑齐一桌人?”

  钱锋江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一个人确实不好安排这样吧今天我请朋友吃饭你要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他们在那包房里玩牌呢晚上还要吃一轮带你尝个鲜。”

  “那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钱锋江大气道:“出门在外都是朋友!”

  花崇从善如流随钱锋江进了包房。

  年轻人们根本不认识花崇但见是钱锋江领进来的以为也是钱锋江的朋友便招呼花崇一起打牌。

  花崇平时不玩牌但若是要打看着也挺像那么回事。

  钱锋江不在大约是忙农家乐的事去了。大家打着打着就开始家长里短东拉西扯。

  “钱老头快挂了吧?看二少的意思估计没多少时间了。”

  “你们说要是以后真分家了三少能分到多少?”

  “‘山味堂’肯定是二少的。二少人好该二少得。到时候如果他们争起来我们家站二少一边。”

  “啧二少抢到大头对我们也有好处吧。”

  “那是当然。”

  花崇听了一会儿适时地感叹了一句:“二少这些年也不容易。”

  这话说得极有技巧不动声色地挑起话题看似是在夸钱锋江实际上是想引出过去的事。

  马上就有人上钩。

  “可不是吗!他们家虽然以前就挺有钱但一家三个儿子争家产都得打破头。”

  “当初没人想过二少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吧?”

  “那还不是因为钱毛江死了!”

  花崇手指微顿疑惑道:“钱毛江?”

  “嗨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也不奇怪。”一人说:“二少以前有个哥哥十年前被一把火烧死了。”

  众人开始哄笑有人甚至道:“活该。”

  花崇问:“烧死了?怎么回事?”

  说“活该”的那人将十年前发生的事粗略讲述了一遍和花崇了解的一致。但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这些人对钱毛江的死都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

  既然他们是钱锋江的朋友那钱锋江的态度便不难猜测。

  “我那时还小才12岁吧成天挨钱毛江欺负。他妈的后来听说那场大火烧死的是他我都想放鞭炮庆祝了!”

  钱毛江的死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包房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花崇冷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句:“在一个家庭长大性格怎么会差那么多?二少人就挺好。”

  “二少当然好!他们三兄弟啊钱毛江像个暴君连两个弟弟都打三少性子闷反正和我玩不到一块儿。就二少最好。我说呢幸好钱毛江死了不然他们家肯定给他败完二少说不定会被他欺负死!”

  有人笑道:“也没那么夸张啦。”

  闲扯一阵钱锋江回来了“聊什么这么热闹?”

  之前被他搂过腰的女人说:“说你大哥死得活该。”

  花崇立即看向钱锋江。

  钱锋江先是略显惊讶地抬起眉很快嗤声笑起来“他本来就活该。”

  “哟!二少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有人起身让钱锋江坐下花崇的目光始终没从钱锋江脸上挪开但他看得又很有技巧不是明晃晃地盯着而是若有若无地瞄着让人很难察觉到。

  “来了帮警察想查钱毛江的案子还他妈想让我、老三配合。”钱锋江脸色不太好看“我配合个鸟!”

  “钱毛江都死多久了?还查什么查?”一人不满道:“就当祭天算了烧了那一回之后第二年家家户户的收成不都高起来了吗?我反正不想凶手被抓住凭啥给钱毛江那种人渣赔命啊?”

  “我也这么想。没必要。”钱锋江说:“但警察要查我和老三不配合还有其他家呢。不过话说回来当年都没查出个好歹现在还能破案就有鬼了。十年前我才12岁老三10岁哪知道什么凶手的线索。”

  自打钱锋江回来花崇就不再吱声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但小年轻们话不少骂起钱毛江来相当踊跃倒是让钱毛江这个14岁受害者的形象逐渐鲜明起来。

  “不过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杀了钱毛江他们五个啊?”有人聊着聊着就开始思考“当年只觉得恐怖现在想想吧还真有点蹊跷也难怪警察跑来查。按理说咱们这地儿当时很难有外地人进得来就算进得来杀人放火之后立即消失好像也有不小的难度。你们说会不会是村里谁干的?”

  “我爸以前就这么说过。”钱锋江道:“他觉得凶手肯定是村里人还跟警察说过但根本查不出来。”

  “要不咱来猜一猜?”

  “猜个屁过了这么多年了大家现在过得都挺好别拿这事来影响团结。”钱锋江警告道:“警察要是问到一律说不清楚给我记住了。”

  “是是是。”众人附和:“二少说得对死了就死了吧咱们村现在焕然一新各家各户都有钱了说不定他们真是被祭天了呢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哈哈哈。”

  花崇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钱锋江终于注意到他开玩笑似的叮嘱道:“你也别到外面去乱说啊。”

  “不会不会这故事挺有趣。”

  一个女人“啊”了一声“有趣?不觉得吓人吗?”

  花崇笑:“走南闯北各个村里都有吓人的事你们这个算不上稀罕。”

  大家一愣旋即轻松起来有人说:“我就说吧这根本不算大事死了就死了警察闲得没事干查什么不好非来查我们村这陈年破事……”

  花崇并未留下吃晚饭找了个借口离开走前正好见到钱锋江被两个村官模样的人叫出去。他听了一会儿对方显然是被肖诚心叫来的叮嘱钱锋江配合调查云云。

  洛观村如今的发展靠的是政策钱锋江再牛逼也不敢不听当地官员们的话。

  花崇没有立即暴露自己的身份悠闲地朝一间茶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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