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_侍寝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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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钱雁南心下默然,蒲秋苔走的门路都是庆朝旧臣,对于这些人,身无长物的故友也只有那支生花妙笔能够打动人心了。

  此时听夏临轩让自己背诗,钱雁南心中便是一动,暗道若是皇上真知晓了秋苔的心意,怜他一片赤子之心,成全了他的名节,岂不是好?

  想到此处,不由来了精神,立刻声情并茂的背诵道:“平生踪迹尽由天,世事浮名总弃捐。不召岂能逃圣代,无官敢即傲高眠。匹夫志在何难夺,君相恩深自见怜。记送铁崖诗句好:‘白衣宣至白衣还。’皇上,这是其中一首,还有……”

  钱雁南不等说完,就见夏临轩挥了挥手,于是他连忙住口。

  夏临轩好半天也没有说话,御书房内鸦雀无声,正当钱雁南心中希望不断扩大,以为蒲秋苔这首用小心翼翼的口吻婉转表达出不愿出仕心思的诗作打动了少年天子时,却见他抬起头,漠然问道:“蒲秋苔何日能到京城?朕夏日里便召他出仕为官,他拖到如今冬雪飘落,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钱雁南那颗吊在嗓子眼里的心猛然就“啪叽”一下落回肚子里,摔成了好几瓣。

  很明显,皇上并没有被这首诗打动,看样子更不会收回成命,放过蒲秋苔,以成全他不叛故国的大节名声。

  “回皇上,此前已在途中,想必这几天便可以到京。”钱雁南恭敬的回答。

  夏临轩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沉声道:“行了,你退下吧。”

  直到钱雁南退出许久,小贝子偷偷觑着皇帝主子的面色,却见他面上浮起几缕温柔,目光注视着窗前一盆冬青,好半晌方站起身,慢慢踱到那盆冬青的面前,喃喃自语道:“老先生,朕明白你的苦心,也明白你心怀故国,确是不愿出仕。只可惜,你声名太过,朕是绝不能让你白衣宣至白衣还的。为了大名江山永固,千秋万代,朕也只能牺牲你的名声风骨了。”

  听到这番自语的小贝子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这位主子是最无情残酷的人,便是对待后宫的娘娘们,也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温柔的神色。此时却对一名顽固不化的读书人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只是自语,却也差点儿惊飞了小贝子的三魂六魄。

  夏临轩转过身,看到心腹太监脸上尚未及掩去的惊讶之色,微微一笑道:“你定是奇怪朕为何会对一个冥顽不灵的读书人如此优容是么?”

  他回到御案后,看一眼桌上那篇诗稿,叹了口气道:“用‘千古艰难惟一死’做借口苟活的人朕见多了,似钱雁南等识时务的俊杰朕也见得不少。风骨铮铮宁死不降的也大有人在。然而似他这般,满心求死,却因顾念双亲而痛苦存活的,朕倒是见得不多。朕只觉着这样人,比那些不顾家人舍身尽忠的,要有人情味儿的多。尤其这两首诗情感真挚,心酸处,竟是连朕也不能不动容啊。”

  说到这里,残忍的天子竟轻轻摇头,沉声道:“明明满腔忧愤,却要小心哀求,人生之悲苦,莫过于此,唉!也是可叹可怜。”

  话音落,却是话锋一转,挑眉道:“只不过,朕不能怜他。小贝子,你把谢云传来,代朕拟一道旨意,蒲秋苔到京后,封他为国子监祭酒,朕……就不见他了。”

  小贝子心想乖乖隆地咚,这人到底有什么能耐?就……就凭这么两首诗,便……便连皇上都心疼他了?咱们皇上纵横天下万夫莫敌,什么时候心软过?就……就因为这么两首诗,便不忍心见这个蒲秋苔了?我的天,就是后宫里身子最纤细惹人怜的妍妃娘娘,也没见皇上为其长吁短叹啊。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转身出去找谢云代拟圣旨了。

  钱雁南手里捏着一张便笺,上面的诗句他没仔细看,他已经被最后那个落款给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怕君前失仪,这会儿只怕就要抽风了。

  “怎么样钱爱卿?朕这首诗如何啊?”

  夏临轩半躺在芦雪轩中的罗汉床上,一边慢慢品着手里的冬茶,一边挑眉得意问着不远处站着的臣子。

  “皇上的诗大气磅礴……”其实这首诗平常的紧,但既然是皇帝所写,钱雁南当然要卯足劲儿的拍马屁。

  只不过还不等搅动三寸不烂之舌,便看到夏临轩挥挥手,听他笑道:“行了爱卿,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也是诗词大家,朕这诗,若是初学者,或还会觉着有三分滋味,在你眼中,怕只不过是堆砌词句罢了。朕本不擅此道,你就实话实说,朕难道还会怨你不成?”

  钱雁南深吸了口气,连忙笑道:“皇上谦虚了,非是经历战阵纵横万军之人,写不出这样热血激昂之作,臣虽是文人,看着也觉内心鼓荡不休。”

  夏临轩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这话倒是没错,朕这首诗没别的亮点,唯有热血二字,倒是不负的。”

  钱雁南见夏临轩面上有淡淡笑容,知他此时心情正好,便大着胆子问道:“只是皇上,这鸳湖钓叟却不知……”

  不等说完,便见夏临轩兴致勃勃坐起来,笑道:“这鸳湖钓叟是朕的别号,你们这些写诗作词的人不都是爱弄个别号什么的吗?朕也弄了一个,爱卿觉着,这鸳湖钓叟如何呢?”

  说到这里,似乎更来了兴致,夏临轩索性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方昂首吟道:“君不见白浪掀天一叶危,收杆还怕转船迟,世人无限风波苦,输于鸳湖钓叟知。”

  吟完后,他不禁狠狠拍了两下手掌,沉声赞道:“这是朕前些日子去滇阳宫时,偶然间看到那破落的地方竟还有一些纸张,其中有一张上便是这四句诗,也不知是前朝哪一位皇子所做,可惜啊可惜,那些皇子不是逃了就是被朕杀了,若知道其中有个能写出这四句诗的人,倒也值得留他一条命。”

  说到这里,他挑眉看向钱雁南,晒笑道:“素日里爱卿不是曾说过那个蒲秋苔无愧当世诗圣的称号吗?不如你品评一下,这四句诗比他又如何?”

  钱雁南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他呆呆看着一脸得意的夏临轩,吞了好几口口水,才小声道:“臣虽然不知皇上怎么忽然想起去滇阳宫,但是……这……这四句诗,皇上,这四句诗乃是秋苔《鸳湖曲》的最后四句,并非什么皇子所作啊。”

  “鸳湖曲?”

  这回轮到夏临轩囧囧有神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惊讶道:“什么鸳湖曲?难怪朕就觉着这四句诗虽好,却似是有些突兀,莫非前面还有其他诗句?你说给朕听听。”

  “少爷,天气寒冷,出门还该披件衣服。”

  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向国子监的后院而去,蒲秋苔看着天上悠悠扬扬飘落的小雪,只觉一颗心又涩又疼。

  恰在此时,小厮双喜从身后赶上,将一件已经旧了的羽缎斗篷披在他身上,一边笑道:“这是从家里进京时老太太给包的,虽然有些旧,风毛倒都是好的,这京里的天气比江南要冷得多,少爷身子弱,再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蒲秋苔点点头,伸手抚摸着那旧斗篷,眼前浮现出母亲苍老慈祥的容颜,以及老人家含泪送别自己时的情形,只觉鼻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国子监的后院有几十树红梅,如今还未到深冬,只有一些向阳的枝头开放了几十朵梅花,其它多是花苞。

  来到京里已经半月有余,名越帝拿他家人的性命要挟,让蒲秋苔求死不成,不得不违心出任这个国子监祭酒。

  他原本要告假,却被衙门里的老大人劝住,只说即便告假,也要等过了年,不然的话就是拂逆皇上的面子,堂堂九五之尊,要整治他这么一个芝麻小官,实在是太容易了。

  蒲秋苔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本是不惜此身的。只是一想到名越帝对大庆朝遗民的残酷,镇压之下,被连累获罪的官员往往要祸及家族,他就不敢由着自己的性子妄为了。

  到如今小心翼翼苟活残生是为了什么?违心出仕失却大节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盼着家人们都能平安一世吗?但教父母无忧,他这为人子的,甘愿将世间所有悲苦和骂名都背在身上。

  “这若是在江南,咱们家里的梅花怕是要开的更好呢。”双喜跟在蒲秋苔身后,看着身周疏影横斜,忍不住叹了一声,旋即想到主子从上路后心情就一直郁结,自己这一句话,恐怕更要勾起他的思乡之情,不由暗悔不已。

  果然,就见蒲秋苔漫步在梅林中的脚步猛地顿了一顿,他怔怔看着面前几十树梅花,思绪不由得飞回了江南家中,后院的那几树梅花,恐怕也已经盛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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