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_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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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已是晚上十点多。

  黄一衍收拾完剩余的小件物品,再打扫了一下。

  宁火抬起最后一个箱子,就要往外走。

  “宁火。”她喊住了他。

  这声低嗓如同猫尾巴,挠得宁火耳朵发痒。

  黄一衍指了指横在墙角的金属杆,“你会电焊吗?”她这一走,房子又

  张着一个大口,终归不妥。

  “会。”

  宁火兼职多份工作时,当过水电工、修车工,还有泥水工等等。

  没有才华,不代表无一技之长。他下楼,向五金店借了一把电焊,固定

  了金属杆。

  黄一衍给房东说明了情况,连夜撤走了。

  她先上了车。回头见到宁火和保安在说话。

  她今天累,不想开车,没坐驾驶位。她看着他戴上大黑帽,走过来,一

  言一行都是大片。

  宁火上车摘了帽子。

  她看向他的侧脸。他在节目有上妆,外加柔光特效,糊得不及真人一

  半。他最美的还是立体感,眉是眉,鼻是鼻,越是刁钻的镜头,他越是美

  得心惊。

  宁火转眼过来,“你看什么?”

  黄一衍扯了一下他的T恤。

  这件T恤他穿得少,跟新的一样。身为男模还穿几年前的T恤,可以说

  又长情又念旧了。她和他睡床上的日子,对比他和明望舒的浪漫,简直不

  值一提。“宁火。”

  “嗯?”

  “你为什么和我结婚?”这一句话,直到离了婚,黄一衍才敢问。她不

  再困在他的怀里,问了也不慌张。

  宁火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光影绰绰,“说了你又不信,就不说了。”

  “你不说,又知道我不信?”

  “我说过了,你就不信。”

  她转眼向车窗外。他以前说是因为快活,她才不信。

  车里的空气又冻住了。这辆车很是无辜,成天被一双男女的情绪左右,

  冷热温差极大。

  沉默一路。宁火送了黄一衍回永湖山庄,自己出去了。

  黄一衍也作罢了。

  离都离了,结婚的原因不重要——

  歌唱节目名叫《烽火之唱》。

  报名时间截止的最后一天,黄一衍凭借易昊军的关系,拿到了参赛名

  额。用的还是江飞白的艺名。

  易昊军话不多,提醒说:“记得选合适你嗓音的歌。”

  其实,哑嗓可以唱得很有味道。

  黄一衍从前的创作,不是迁就刘永岩,就是为了金灿灿,她没有给自己

  写过歌。就连去日日车录制的那一首,都是以平安夜那天金灿灿的音域编

  曲的。

  没有,不代表不能。她回答:“谢谢了,易先生。”

  “嗯?”易昊军站在落地窗前,背向黄一衍的身子转了过来,语气带了

  些趣味,“前几天说话很不客气嘛,今天换了?”

  那天的黄一衍,如同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没摸清对手的底细就口出

  狂言。

  易昊军不知道,黄一衍儿时开始,气焰就一路直上。

  黄一衍平平淡淡,“比赛期间,我和你属同一阵营。”没有永远的朋

  友,同样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他陷害她,她有怒意。但她正在日日车这棵

  大树下,有后盾,有参谋,闹脾气就没必要了。

  易昊军笑,“大黄,我以前听起你的印象,总是想起悬崖边盛开的老虎

  须。高、且险。”

  “现在呢?”

  “现在接地气,不高了,但仍然险峻。”

  收敛的黄一衍向来没什么表情,说:“易先生,你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

  象。”

  之后的日子,黄一衍都在为节目做准备。

  神奇的是,经过一轮网络曝光,她的照片却没被扒出半张。她素面朝天

  到处跑,无人认得她。

  只是,《烽火之唱》过后,恐怕又是一波舆论风波。

  她再给黄父电话。

  黄父一如往常地自在,“暴力来了,但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黄一衍这就放心了——

  《我一定爱上你》的张导,真是一个小机灵鬼。他给宁火和章玟安排了

  一个不经意的双唇相撞。

  没说是吻,只说撞一下。

  海客先读了剧本,告诉了宁火。

  宁火抬眼,带有不屑。“她口红跟鬼火一样,我很难下得去嘴啊。”

  “……”海客可迷章玟的气场了,斥责自家艺人说:“你有毛病吧?人

  家那叫Grandeur。”

  “我英文不及格,听不懂。”

  “一切褒义词往她那套就行了。”

  宁火眯了眯眼,“你最近在收集她的海报?”

  “我谁的不收集?你的,我打印了放床头,一天能嘴上十次。”海客嘟

  起嘴,啵啵两声。

  宁火:“……”

  “闭眼一撞就行了。”海客嘿嘿笑道:“我还想替你上呢。”

  宁火的食指在唇上抹了抹,心生一计。“好。”

  到了拍摄那天。

  宁火吊儿郎当,章玟美艳无双。

  他轻佻地瞟几眼。

  她温柔地回眸。

  终于到了相撞环节。

  宁火做了一个手掌盖唇的动作,非常不小心地和章玟撞了一下。

  接触不到一秒,男女分开了,各自抹唇。

  宁火倒是没料到,章玟也准备了唇贴。

  看来,这红唇女人也是刚烈性子。

  他扔掉了唇贴。唇贴上还有章玟的口红印。真下不去嘴。

  剪辑师剪掉了两人贴唇贴的镜头,圈出了两人亲吻的远景,再配上红粉

  滤镜,成功引起了粉丝混战。

  热度狂飙,张导呵呵直笑,“男女之吻一定要具备煽风点火之用,不能

  浪费了好桥段。”

  正如张导所言。第二天,宁火的微信通讯录上,有一个很久没有动静的

  人发来了消息。

  明望舒:「我看到你上节目了。」

  也是巧,就是宁火和章玟撞嘴的一集。

  宁火放下了手机,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明望舒又发了消息过来:「我到S市出差,见个面吧。」

  他洗了澡,玩了一把游戏,快入睡时才回了一个字:「嗯。」——

  宁火和明望舒的分手,十分和平。他没有多余情绪,脾气在日常生活中

  耗尽了。结局顺其自然。

  校园时的恋情,真挚得如同童话故事的公主和王子。和现实接轨时,童

  话免不了遭受接二连三的撞击。

  撞得多,堆成碎石坡。

  大一、大二时,明望舒只顾读书。大三开始,她出去当家教,见到的世

  界宽了,转折自然也到了。

  那一年冬天,明望舒在外租房。她对黄一衍开始是炫耀,后来才变化成

  敌意。

  明望舒向学妹打听了山石乐队。

  黄一衍的男朋友的确是山石成员,但两人矛盾重重,时常吵架。

  明望舒出于非常复杂的心情,和黄一衍讲了很多和宁火的恩爱段子。

  黄一衍都是“嗯”“哦”而过,没有表现出艳羡之意。她似乎真的对宁

  火没有兴趣。

  吃火锅那晚,听到宁火问的那句话,明望舒立即竖起了鸡皮疙瘩。她跟

  他讲过山石乐队,随口说了一句,“黄一衍是副吉他手。”

  没想到宁火记住了。

  这份记住说明了什么?明望舒纤细的神经如同吊在过山车,上下落差极

  大。

  于是,她向他索要亲亲抱抱。

  宁火是她的。她也说了出来,“你是我的。”

  宁火听出了她的占有欲。

  过了这天,他和黄一衍的交谈非常克制,有时更是通过明望舒代为转

  达。

  明望舒和宁火的感情从来不止一个问题。

  宁火这边的威胁是堵住了。可明望舒忘了,她那边也有诱惑。

  她爱宁火吗?她当然爱,可他达不到她的择偶标准。明氏是书香世家,

  明望舒说不上琴棋书画皆通,但知书达理是肯定的。

  她试图改造宁火。

  他也听话地努力。

  她一直想将他拉进她的世界。她成功了,可也失败了。乖顺的宁火,不

  是少年时让她心动的宁火。她茫然无措,矛盾挣扎,理不清自己究竟喜欢

  哪个他。

  其实,明望舒喜欢有才华、有颜值的男人。或者,前者比后者更重要。

  正在这时,她有一门课程换了一个年轻教授。见到他的那一眼,她忽然

  觉得,这才是她的白马王子,高学历,高智商。

  眼神是一种暗示。

  年轻教授辅导她时,也格外专注。

  为了抵抗诱惑,明望舒让宁火过来同居。可惜的是,她越发觉得,宁火

  是一个非常粗糙的男人,俊美的皮相掩盖不了他的野性。

  幸福不幸福,就是一个阈值的问题。幸福可以简单,也有人理解成非常

  复杂。宁火和明望舒的阈值并不对等,他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不务正业。

  宁火又不是傻的,女朋友起了异心,他感觉得到。

  明望舒不舍得多年的感情,她垂死挣扎,坚持自己只是崇拜年轻教授,

  只是崇拜。

  宁火信了,他那段时间有冷落女朋友,他有歉意。她生日到了,他订下

  半屋的玫瑰花。

  然而,明望舒跑到年轻教授家里去了。

  她说和年轻教授只是聊历史、人文、经济,总之就是聊宁火不懂的东

  西。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

  宁火静静地看她很久,说:“我们分手了。”

  她震惊地问:“你不信我吗?”

  “我信。”

  “那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我想分了。”

  宁火记得,分手是在前年夏末,十月十八日。

  他不悲伤,早猜到了这个结局。就如一盘棋局,明知是输,最后走的那

  几步,都是勉强为之了。

  玫瑰凋谢满屋。

  黄一衍正低腰把花瓣装箱。裤子向下扯了些,有一截细腰色如蜂蜜。

  他年少时也见过这样的双色冰淇淋。不过,那时她是一个小子。

  原来她真是江飞白。

  虽然宁火提了分手。

  但明望舒死活不答应。她性格里的敏感尖锐爆发了。她发誓,真的没有

  背叛他。

  其实不是背不背叛的事,而是宁火觉得没意思了。

  他能为她做的,已经全部都做了。她喜欢自食其力的男人,于是他拒绝

  了父亲的零花钱,只靠自己。

  但她喜欢年轻教授。这他就没办法了,他不是学习的料。

  他懒得为她操劳了。

  明望舒求他复合。

  他没答应。

  不过,她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他有些担忧,就不分不合地过着。

  只是,他的心思没在她那了。

  明望舒极力要证明他对她的爱。

  宁火好笑,“你想证就证吧。”

  可如何证明呢?他不想睡她了。他和她同住到去年春天,可从玫瑰凋谢

  那天起,他就没再碰过她。

  明望舒有一天问他,“你是不行了吗?”

  他淡淡地回:“不是不行,是不想。”

  过了几个月,明望舒熬得清醒了——宁火不爱她了。

  黄一衍不知道宁火和明望舒分手的原因,她更不知道,在她清扫玫瑰花

  的那一天,宁火已经和女朋友分了。

  而他那件T恤,是涅槃重生系列——

  明望舒又约了黄一衍。

  这让黄一衍始料不及。她和明望舒同租了一年半,但不是友情。

  和明望舒合租的日子,黄一衍理解不了她的思维。如今多少明白了。

  明望舒嘴上埋汰宁火,心里却没底。外人眼里,他俩是茶壶和茶盖,然

  而,明望舒当自己是杯子,于是,生怕别人觊觎宁火,恨不得告诉全世

  界,这是一个废物男人。

  想起宁火,黄一衍心软了。她答应了这场见面。

  哪里想得到,明望舒约的不只她,还有宁火。

  这双男女分开了好几天,见面刹那,各有古怪。

  黄一衍扫一眼宁火。

  他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小圆桌三个位。她无论坐哪里,都和他是邻座。

  明望舒扫了二维码,在微信一个个下单。“饮品太多了,我在找。你俩

  一个摩卡,一个拿铁。”

  “慢慢找。”宁火在桌底下握住了黄一衍的左手。

  黄一衍轻轻地甩,甩不掉。她给他使眼色。

  他笑了一下。

  那狗腿样,她差点以为他下一句就是:“老婆。”

  宁火捏住戒指,慢慢转动那个金圈。

  金圈向上走了些距离。黄一衍心一凛,狠狠地抽了回来。

  宁火面色骤冷,又抓过她的左手,使劲地按捏她的尾指。他知道她疼,

  疼死才好。挂着前男友的纹身,当他这个老公是死的。

  明望舒并不清楚,眼前的一双男女在她走后,纠缠到了一起。不过,她

  很早就感觉,宁火和黄一衍非常奇怪,说不上来的怪。她以为,学渣的气

  质就是那样的。

  后来明白不一样了。

  宁火和黄一衍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贴标签也是多余,他们的脸上就

  写满了自我。只要站一起,就有一种生人勿近的磁场。

  宁火从来都不是明望舒世界的人。他再听话,野性也无法根除。他是山

  林野兽,她仅是饲养员罢了。

  终归,野兽肆纵荒林,穷追那一只失重霜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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