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六 章_教科书中的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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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六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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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吵大闹过之后,嘉禾终究还是被送去了白鹭观。

  直到离开紫禁城那天,她都没想明白母亲为何要突然将她流放出宫。她走之前挣扎了一番,命人去向皇帝和荣靖求情,皇帝却被杜皇后说服了,认为嘉禾去道观祈福也是一件好事,既能修身养性,说不定还能以公主之身打动神明,庇护大夏国祚。

  就连荣靖也不觉得让嘉去白鹭观有什么不妥,她在知道嘉禾即将离宫之后,还兴致勃勃的跑来告诉嘉禾,白鹭观附近哪里的集市热闹,观中某某处有棵石榴树,果实格外甜美。

  嘉禾:……

  看样子荣靖被贬道观那三年的确是过得不错,之前她白白为长姊担心了。

  嘉禾原本想要将天书的事情透露给长姊,指望长姊去想办法,可惜她身边总而被许多宫人簇拥着,直到与荣靖分别,她都没找到恰当的时机。

  她被送去白鹭观那天,是个明朗的晴日。光明正大的从被荣靖称之为鸟笼的紫禁城中出来,她心里一点儿也不高兴。走之前她拜别了母亲,母亲的态度和从前一样温柔慈爱,然而嘉禾始终都还记得杜皇后下令让她去道观时的蛮横。

  后来成为了皇帝的周嘉禾回忆当年,确信自己就是在这时与母亲离了心。

  白鹭观如荣靖所说的那样,是个不错的去处。道观环境清幽,碧水出山石,古木栖灵禽,金碧辉煌的紫禁城相比起来倒是俗了。观中皆是坤道,有几个与嘉禾年纪相仿。她们是荣靖当年住在观内时的友人,对嘉禾也格外亲近。观中还有好几位德行高深的道长,嘉禾每日听她们讲诵经文,虽不能意会,却也觉得心情舒畅。

  如果不是皇帝动身北上的消息传到了道观,嘉禾或许还能沉溺于这份安宁之中。

  皇帝走的那日是七月初九,嘉禾清楚的记得这个日子,并且在后来无数次的回想,如果当年她再试着努力一把,拦住了皇帝前往北方的车驾了该有多好。

  她心中说到底还存有侥幸,不确定天书的真假,也并不知道父亲死亡的日期,原来已经逼近。

  她听闻父亲的兵马已经动身往北方去了,心中忽然一沉,半天都没说上话来,一旁为她讲解《南华经》的道长看出了她心绪不佳,说了好些话来宽解,但也无非是安慰她,说陛下此去自是吉人天相。

  嘉禾听着笑笑,并不说话。

  这些天日日听人念诵经文,她的心态不知不觉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的消沉中。

  还是苏徽瞧出她情绪略不对劲,便问她:“公主是不舒服么?”

  “嗯,不舒服。”嘉禾歪在榻上闷闷的回答——出了宫也就这点好,不必恪守规矩礼仪,就连往日严厉的女官都不再对公主的一言一行加以约束,“天太热了,心里堵得慌。”

  这几天下了雨,拂过窗子的风都已经是冰凉的了。嘉禾只是心里烦躁而已。

  苏徽默不作声的去厨房端来了绿豆汤,搁在嘉禾手边。

  少女又不耐烦的坐了起来,拿起汤匙搅了搅却不喝,“云乔,说些有意思的事情吧。”

  什么算是有意思的事?从未给孩子说过睡前故事的苏徽犯了难。

  “我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回答:“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有趣的人,他很会说故事。”

  “是谁?”嘉禾恹恹的问道。

  “是个说书人。”史书上没有记载张誊光是否认识惠敏帝,想来是从没有见过的。未来的嘉禾或许会知道张誊光的名字,但那也是张誊光名满天下之后的事情了。

  因此苏徽也没点明张誊光的姓名,只说这是个有趣的说书人。

  苏徽跟着硕导一起研究过张誊光,对于张誊光的生平著作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眼下既然嘉禾心情不好,他便挑了几篇张誊光生前所著的小说,讲给了嘉禾听。

  那多是些与风月情爱相关的故事,苏徽做史学研究时只将那些故事当做是材料来分析,但他眼中的“材料”落在十三岁的小姑娘耳中,便是惊心动魄的荒唐之言。

  “大家闺秀,怎可与男子私相授受呢?”

  “夜奔?这……无媒无聘,岂不是乱了礼法?”

  “哎!你不说大家闺秀怎又说起了女伎?”

  苏徽瞥了眼嘉禾涨红的面皮,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过早的给青少年传播了“不良文化”。

  “哦,那我不讲了。”

  “别啊。”嘉禾又实在好奇的很。

  《列女传》中只褒奖贞洁烈妇,说女人做女儿时当如何孝顺,做妻子时当如何恭谨,做母亲时又该怎样教育子女,却从来不曾说起过若女子有了情与欲之后,该如何是好。

  那么“情”究竟是什么?

  这些女子为了“情”做出许许多多胆大妄为之事,值得么?

  她满怀着好奇,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于是她直接向苏徽问出了这两个问题。她有预感,除了苏徽之外,没有谁能够好好的为她解答疑惑。

  在听到少女满怀稚气的疑问之后,苏徽短暂的沉默了一会。

  嘉禾紧张的盯着他,生怕他会认为她轻浮。

  苏徽用一种严肃端正的态度回答道:“爱情说到底是人的基本感情之一,没什么好羞耻的,更没什么好避讳的。喜欢上某个人,就如同人会喝水吃饭一样,是最自然的反应。”

  嘉禾似懂非懂的点头。

  苏徽补充道:“不过公主。”

  “嗯?”

  “爱人前需自爱。”苏徽担心未来的女帝因为他今日这席话成为了傻白甜的恋爱脑,“就比如说刚才那个和穷小子私奔的闺秀,她的行为就十分不可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与人私奔之后要怎么活命都是个问题。她只看到了眼前短暂的欢乐,却没有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爱情固然重要,自己的性命与尊严更该被放到首位。”

  嘉禾原本被这个女子的大胆举动所骇到,心里佩服她的勇气,听苏徽这么一说,又疑心这个女子的选择是错误的了。

  “难道她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嫁与不喜欢的人么?”

  “为了爱情冲动,是愚蠢;为了活命而枉顾自己的内心,是怯懦。”苏徽托着腮,和这个苦恼的女孩一同思索解开困境的方法,“可是假如,这个女子本身足够聪明又有手腕呢?这样就算脱离了那个对她施加束缚的家庭,也能好好活着,她可以独立的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如同乔木一般不必依附谁。”

  “乔木?”嘉禾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比喻。

  苏徽本想和她解释,却又怕自己一不小心灌输给嘉禾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于是笑着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头颅微微刺痛。

  不是他身体出了问题,而是二十三世纪有人在试着联络他。

  通讯仪与他的大脑神经相连,这样如果他不幸死在了这个时代,二十三世纪的人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如果二十三世纪的人想要联络他,他也能有所感应。

  “公主,”他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我有急事,先告退了。”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你——”

  苏徽没有答话,揖身之后就走。

  匆匆回到房中,打开通讯仪,他见到的,是母亲阴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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